一页书的价值,
只存在于它被翻到的时候。
内容简介
白岩松,是大家耳熟能详的资深新闻人。
除了涉及传媒领域,他的作品也令人印象深刻,广受关注。
例如,之前的《幸福了吗》和《痛并快乐着》。
而《白说》正是继前两者之后的又一力作,为一部“自传”式的心灵履历。
书中的时间跨越了15年之久,涵盖面非常广泛,遍及时政、教育、改革、人生等等。
“我们的口号是“活到老学到老”,其实往往是“活到老,挣到老”,赚钱永远没够。中国古人早就告诉了我们什么是“忙”,忙就是“心亡”。”
这本书,给人以启迪,解人以困惑。
全书语句温暖而朴实,理性之中不乏感性。
正所谓“不说,白不说。”,哪怕“说了,白说。”
白岩松《白说》
原文节选
《走得太远,忘了为什么出发》
01
走在人群中,我习惯看一看周围人的手腕。
那里似乎藏着一个属于当代中国人的内心秘密,从不言说,却日益增多。
越来越多的人,不分男女,会戴上一个手串。
这其中,不乏有人仅仅是为了装饰;
更多的却带有祈福与安心的意味,这手串停留在装饰与信仰之间,或左或右。
这其中,是一种怎样的相信或怎样的一种抚慰?
又或者,来自内心怎样的一种焦虑或不安?
手串有助于平静吗?
我们的内心,与这看似仅仅是装饰的东西有什么样的关系?
人群中,又为什么几乎没有人谈论过它?
沉默之中,埋藏着我们怎样的困惑?
这是一个传统的复归,还是一个新的开始?
这是因祈福而产生的下意识行为?
还是因不安而必然的求助?
02
2006年的最后一天,我去301医院看望季羡林先生。
到达时是上午,而很早就起床的季老,已经在桌前工作了很久。
他在做的事情是:修改早已出版的《佛教十五讲》。
他说:“对这个问题,我似乎又明白了一些。”
话题也就从这儿开始,没想到,一发不可收,并持续到整个聊天的结束。
“您信佛吗?”我问。
“如果说信,可能还不到;但我承认对佛教有亲近感,可能我们很多中国人都如此。”季老答。
接下来,我好奇的是:快速前行的中国人,现在和将来,拿什么抚慰内心?
季老给我讲了一个细节。
有一天,一位领导人来看他,聊的也是有关内心的问题,来者问季老:
主义和宗教,哪一个先在人群中消失?
面对这位大领导,季老没有犹豫:
假如人们一天解决不了对死亡的恐惧,怕还是主义先消失吧,也许早一天。
看似平淡的回答,隐藏着一种智慧、勇气和相信。
当然,“早一天”的说法也很留余地。
和季老相对而谈的这一天,离一年的结束,没几个小时了,
冬日的阳光照在季老的脸上,也温暖着屋内的其他人。
那一天,季老快乐而平静。
我与周围的人同样如此。
03
又一天,翻阅与梁漱溟先生有关的一本书《这个世界会好吗》,翻到后记,梁先生的一段话,突然让我心动。
梁老认为,人类面临有三大问题,顺序错不得。先要解决人和物之间的问题,接下来要解决人和人之间的问题,最后一定要解决人和自己内心之间的问题。
是啊,从小求学到三十而立,不就是在解决让自己有立身之本的人与物之间的问题吗?没有学历、知识、工作、钱、房子、车这些物的东西,怎敢三十而立呢?
而之后为人父为人母为人子女,为人夫妻,为人上级为人下级,为人友为人敌,人与人之间的问题,你又怎能不认真并辛苦地面对?
但是随着人生脚步的前行,走着走着,便依稀看见生命终点的那一条线,什么都可以改变,生命是条单行道的局面无法改变。
于是,不安、焦虑、怀疑、悲观……接踵而来。
人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内心,还是那一个老问题——
我从何而来,又因何而去?去哪儿呢?
时代纷繁复杂,忙碌的人们,终要面对自己的内心。
而这种面对,在今天,变得更难,却也更急迫。
我们都需要答案。
04
如果更深地去想,又何止是人生要面对这三个问题的挑战?
中国三十余年的改革,最初的二十多年,目标很物化。
小康、温饱、翻两番,解决人与物之间的问题,是生存的需求;
而每一个个体,也把幸福寄托到物化的未来身上。
这些物化的目标陆续实现,
但中国人也逐渐发现,
幸福并没有伴随着物质如约而来。
整个人群中,充满着抱怨之声,
官高的抱怨,位卑的抱怨,穷的抱怨,富的也抱怨。
人们似乎更加焦虑,
而且不知因何而存在的不安全感,像传染病,交叉感染。
上面不安,怕下面闹事;
下面也不安,怕上面总闹些大事,不顾小民感受;
富人不安,怕财富有一天就不算数了;
穷人也不安,自己与孩子的境遇会改变吗?
就在这抱怨、焦虑和不安之中,
幸福,
终于成了一个大问题。
这个时候,和谐社会的目标提了出来。
其实,这是想解决人与人之间的问题,力图让人们更靠近幸福的举动。
不过,就在为此而努力的同时,一个更大的挑战随之而来。
在一个十三亿人的国度里,我们该如何解决与自己内心之间的问题?
我们人群中的核心价值观到底是什么?
精神家园在哪里?
我们的信仰是什么?
都信人民币吗?
我们的痛苦与焦虑,社会上的乱像与功利,是不是都与此有关?
而我们除了幸福似乎什么都有,是不是也与此有关?
幸福,
成了眼下最大问题的同时,
也成了未来最重要的目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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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是,幸福在哪里?05
幸福在哪里暂且不说,痛苦却是随时可以感受得到。
这个社会的底线正不断地被突破:
奶粉中可以有三聚氰胺;
蔬菜中可以有伤人的农药;
仅仅因为自己不舒服便可以夺走与自己无关人的性命;
为了钱,可以随时欺骗。
只要于己有利,别人,便只是一个可供踩踏的梯子。
理想,是一个被嘲笑的词汇。
这样的情形不是个别的现象,而是随处可见。
没有办法,缺乏信仰的人,在一个缺乏信仰的社会里,便无所畏惧,便不会约束自己,就会忘记千百年来先人的古训,就会为了利益,让自己成为他人的地狱。
有人说,我们要守住底线。
但早就没了底线,或者说底线被随意地一次又一次突破,
又谈何守住底线?
可守的底线在哪里?
一天下午,我和身后的车辆正常地行驶在车道上。
突然间,一辆豪华车逆行而来,鸣笛要我们让路,可是正常行驶的我们无路可躲。
于是,感觉被怠慢的那个车主,在车过我们身边时,摇下车窗痛骂一番。
那一瞬间,我惊呆了:
为这辆逆行而来的车和这个充满愤怒的人。
车主是一位年轻女子,面容姣好,像是有钱也受过良好教育。
然而,这一瞬间,愤怒让她的面容有些扭曲。
被指责的同时,
我竟然没有一丝的愤怒,
倒是有一种巨大的悲凉从心中升起。
因为我和她,不得不共同生活在同一个时代,
而且有的时候,我们自己也可能成为她。
我们都无处闪躲。
06
如果是简单的坏,或是极端的好,也就罢了。
可惜,这是一个人性最复杂的时代。
医生一边拿着红包,一边接连做多台手术,最后累倒在手术台上;
教师一边体罚着学生,坚决应试教育,
另一边多年顾不上家顾不上自己的孩子,一心扑在工作上;
官员们,也许有的一边在腐败贪污着,
另一边却连周末都没有,正事也干得不错。
难怪有时候百姓说:“我不怕你贪,就怕你不干事!”
其实,说到我们自己,怕也是如此吧。
一半海水一半火焰,一边是坠落一边在升腾,
谁,不在挣扎?
对,错,如何评价?
好,坏,怎样评估?
岸,在哪里?
07
有人说,
十三亿中国人当中,有一亿多人把各种宗教当做自己的信仰。
比如选择佛教、天主教、基督教或伊斯兰教,
还有一亿多人,说他们信仰共产主义。
再然后,就没了。
也就是说,近十一亿中国人没有任何信仰。
这需要我们担心吗?
其实,
千百年来,中国人也并没有直接把宗教当做自己的信仰。
在这方面,我们相当多人是怀着一种临时抱佛脚的态度。
有求时,点了香带着钱去许愿;
成了,去还愿,仅此而已。
但中国人一直又不缺乏信仰。
不管有文化没文化,
我们的信仰一直藏在杂糅后的中国文化里,
藏在爷爷奶奶讲给我们的故事里,
藏在唐诗和宋词之中,
也藏在人们日常的行为礼仪之中。
于是,中国人曾经敬畏自然,追求天人合一,尊重教育,懂得适可而止。
所以,在中国,谈到信仰,与宗教有关,更与宗教无关。
那是中国人才会明白的一种执著,但可能,我们这代人终于不再明白。
从五四运动到文化大革命,
所有这一切被摧毁得荡然无存,
我们也终于成了一群再没有信仰的孩子。
这个时候,改革拉开了大幕,
欲望如期而至,改变了我们的生活,
也在没有信仰的心灵空地放肆地奔腾。
于是,那些我们听说和没听说过的各种怪异的事情,
也就天天在我们身边上演。
我们每一个人,是制造者,却也同时,是这种痛苦的承受者。
幸福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到我们的身边呢?
08
钱和权,就越来越像是一种信仰,
说白了,它们与欲望的满足紧密相联。
曾经有一位评委,看着台上选手用力地表演时,发出了一声感慨:
为什么在他们的眼睛里,我再也看不到真诚和纯真,而只是宝马和别墅?
其实,这不是哪一个选手的问题,而是时代的问题。
人群中,有多少个眼神不是如此,
夜深人静时,我们还敢不敢在镜子中,看一看自己的眼睛?
权力,依然是一个问题。
个人崇拜减少了,
可对权力的崇拜,却似乎变本加厉。
不知是从哪一天开始,
上下级之间充满了太多要运用智慧和心智的相处。
是从什么时候开始,领导面前,下属变得唯唯诺诺,绝对没有主见?
一把手的权力变得更大,顺应领导的话语也变得更多,
为了正确的事情可以和领导拍桌子的场景却越来越少。
其实,是下属们真的敬畏权力吗?
你仔细观察后就会发现,可能并非如此。
或许是下属们早已变得更加聪明和功利,
如果这样的顺从可以为自己带来好处或起码可以避免坏处,
为何不这样做?
但问题是,谁给了下属这样的暗示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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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9
每一代人的青春都不容易,但现今时代的青春却拥有肉眼可见的艰难。
时代让正青春的人们必须成功,
而成功等同于房子、车子与职场上的游刃有余。
可这样的成功说起来容易,实现起来难,
像新的三座大山,压得青春年华喘不过气来,甚至连爱情都成了难题。
青春应当浪漫一些,不那么功利与现实,可现今的年轻人却不敢也不能。
房价不断上涨,甚至让人产生错觉:“总理说了不算,总经理说了才算。”
后来总经理们太过分,总理急了,这房价才稍稍停下急匆匆的脚步。
房价已不是经济问题,而是社会问题政治问题。
也许短期内房价会表态性地降一些,
然而往前看,你会对房价真正下跌抱乐观态度吗?
更何况房价动不动就三万四万一平米,它降不降还跟普通人有关系吗?
所以,热了《蜗居》。
而《暗算》的另类流行,又暴露着职场中的生存不易,论资排辈经过短暂退却,重又占据上风。
青春,在办公室里只能斗智斗勇不敢张扬,不大的年龄却老张老李的模样。至于蚁族们,在高涨的房价和越来越难实现的理想面前,或许都在重听老歌:
“外面的世界很精彩,外面的世界很无奈……”
当你觉得外面的世界很无奈,或许逃离北上广,回到还算安静的老家才是出路?
浪漫固然可爱,
然而面对女友轻蔑一笑之后的转身离去。
浪漫,在如今的青春中,还能有怎样的说服力?
如果一个时代里,青春正万分艰难地被压抑着,
这时代,怎样才可以朝气蓬勃?
如果人群中,青春中的人们率先抛弃了理想,
时代的未来又是什么?
10
改革三十余年,
我们进步了太多,这一切,都有数据可以证明。
而新闻进步了多少?又用怎样的数据证明着?
当然,这并不是一个可以用数据证明的东西。
但是,依然有太多的标准。
比如,是否有真正优秀的人才还愿意把自己的理想在这里安放;
再比如,不管经历日复一日怎样的痛苦,仍然隔一段时间,就会在社会的进步中,感受到一点小小的成就感。
假如并非如此呢?
假如真正有理想有责任的新闻人,永远感受的是痛苦,甚至在领导的眼里,反而是麻烦的制造者,并且这样的人,时常因理想和责任而招致自己与别人的不安全。
那么理想与责任可以坚持多久呢?
而如果理想主义者都在生活巨大的压力和诱惑之下,变成现实主义者;
如果现实主义者都变成功利主义者,而功利主义者又变成投机分子……
希望会否变成绝望?理想是否成为空想?
当然,这仅仅是一种假设。
然而,它依然如同噩梦一样,虽然虚构,却会让醒着的人们,惊魂未定。
新闻事业的前行,同样需要信仰。
11
在2000年即将到来的时候,上海一家报纸约我写了一篇新千年寄语。
当时,我选择了两个关键词,一个是反思,一个是平静。
反思,不难理解。
由于生存都堪忧,荒唐岁月一结束,
过去一路上的伤口只是草草地遮盖了一下。
来不及更负责任地处理,
我们就匆匆上路,这没什么可指责的,
这是生存遭遇危机时近乎唯一的选择。
然而,三十多年走过,生存已经不再是最大的问题。
或许有一天,
我们该停下脚步,把伤口上的浮尘擦去,
涂上酒精或消炎的东西,会痛会很刺激。
然而只有这样,
伤口才可以真正愈合,
之后才可以真正轻装上阵。
这是对历史与未来负责的一种态度。
而之所以另一个关键词是平静,原因也并不复杂。
因为安抚我们的内心,将是未来最大的问题。
上世纪的战乱时代,偌大的中国,放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。
而今日,偌大的中国,再难找到平静的心灵。
不平静,就不会幸福,
也因此,
当下的时代,平静才是真正的奢侈品。
想要平静与幸福,我们内心的问题终究无法回避。
12
古人聪明,把很多的提醒早变成文字,放在那儿等你,
甚至怕你不看,就更简单地把提醒放在汉字本身。
拆开“盲”这个字,就是“目”和“亡”,是眼睛死了,所以看不见。
这样一想,拆开“忙”这个字,莫非是心死了?
可是,眼下的中国人都忙,为利,为名。
所以,我已不太敢说“忙”。
因为,心一旦死了,奔波又有何意义?
然而大家还是都忙,都不知为何显得格外着急,于是,都在抢。
在街上,
红绿灯前,时常见到红灯时太多的人抢着穿过去。
可到了对面,又停下来,等同伴。
原来他也没什么急事,就是一定要抢,
这已成为我们太多人的一种习惯。
在这样的氛围中,中国人似乎已失去了耐性。
别说让生活慢下来,能完整看完一本书的人还剩多少?
过去人们有空写信、写日记,后来变成短信、博客,到现在已是微博。
144个字内要完成表达,沟通与交流都变得一短再短。
甚至144个字都嫌长,很多人只看标题,就有了“标题党”。
那么,下一步呢?
对此,一位老人说得好:人生的终点都一样,谁都躲不开,慢,都觉得快,可中国人怎么显得那么着急地往终点跑?
13
在墨西哥,有一个离我们很远却又很近的寓言。
一群人急匆匆地赶路,突然,一个人停了下来。
旁边的人很奇怪:为什么不走了?
停下的人一笑:走得太快,灵魂落在了后面,我要等等它。
是啊,我们都走得太快。
然而,谁又打算停下来等一等呢?
如果走得太远,
会不会忘了当初为什么出发?